中国的春运据说是全球人类每年最大的迁移活动。范立欣关于大陆春运的纪录片《归途列车》获得了33届艾美最佳记录片和最佳长篇商业报道两项大奖。我在油管看后,深有体会。我是在70年代末上的大学,每年都参与春运。那么多年过去了,对于打工的劳动人民来说,铁路的状况还是没有什么改变,甚至更糟。
我读大学在遥远的北方,离家有几千公里远,坐火车是唯一的交通工具。那时大学放寒假都是在离春节的前一星期开始,回家时就参加了春运。第一次回去是学校帮买的票,有座位,后来票紧就没有了。走的那天往往是刚考完期末试,脑子里还在考试的状态。如果感觉不好,回家后很有可能会收到学校的补考通知书,这个年就白过了,因为需要复习回校后参加补考。一般感觉不好的走时还会带上几本课本,好在家复习补考。我班有不少人曾补考过,本人属于幸运的几个。少数人补考还说得过去,大部分补考说明老师教的不好,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尤其是比较难的课。后来有些补考老油子还真不在乎,尤其是刚入学的时候还没有学位证书一说,反正都是毕业证,不看分数谁知道谁曾经补考过。
在那个年代上大学的,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出家门。我去学校报到必经郑州转车。郑州给我的印象不佳,要饭的特别多,到处都是脏兮兮的。火车站的候车室巨大,但冷冰冰的。整个城市像个大农村,当时除了27塔以外,没有什么好看的。
头一次回家是晚上,考完试感觉还不错,课本就不用带了,把当地的土特产放入一个旅行包就出发了。车上坐的基本都是同一学校的,看上去眼熟,显然是不同系的。学校不大,一个年级就几百人,都在一个食堂吃饭。我班的同学都坐在不同的车厢,不清楚学校是怎么安排的。还记得有一化学系的天津女生坐我旁边,人很大方健谈,不能说是美女,但也过得去。几天的考试把大家都累坏了,没人能聊下去,开车没一会,大家都东歪西倒地睡着了。车座是三人一排,面对面。出门在外我很难睡得很深,一有动静就会醒来。没睡多久,我发现她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在那个男女很少接触的年代,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看她睡得那么香甜,我也不好意思将她摇醒。当时还不知有头臭一说,否则这也许是摇醒她的理由之一,不过还真没闻到任何臭味。那个年代学校的环境不咋地,一个星期洗一次澡,南方来的同学都很不习惯。在南方,天气潮湿炎热,一天不洗澡浑身就会发臭。同样,北方人来南方也会这样,记得中学有一北方老师就很少洗澡,整天臭哄哄的也很快乐,因为没人在她面前提醒过。几个小时过去了,这个女同学下车转往北的列车,我还继续在车上,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第二年,我从一同学那听到这女生自杀了,我当时特别震惊,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就从眼前消失了,生命是那么地脆弱。
郑州到了,天阴呼呼的。当时我只知道转京广特快,看到站台上黑压压的人群,我开始担心了,首先能否上去,即使上去了还不知猴年马月能坐上,从郑州到广州需要一天时间。特快到站了,但不让上,我和佛山的陈同学在列车的最后面,很着急。这时后面推过来一节车厢,估计车站看到等候上车的人太多了,决定加一节车厢。放人上车,大伙一哄而上,我俩找到了位置。到广州站已经是快傍晚了,陈同学先在我家休息,然后再回佛山。妈妈已经煮好了瘦肉粥,久违了。学校的食堂真不是人吃的,尤其是南方人,每天窝头馒头加水煮大白菜,让人倒胃口,这也就是想回家的动力。
一般来说,起点站都会有位置坐,整个路上最担心的是转车的郑州。火车站在车没到的时候不放人进去,如果事先知道站台位置,能抢先进去,那么能找到位置的可能性大大提高。在郑州,对于中转的旅客来说,就是起点站也未必有座位,因为在春运期间,等你签票的时候座位早就卖光了。暑假回家就没那么幸运了,起点站没位置,站了6个小时。站的时候没法睡觉,给双腿压力很大,从脑力到体力都非常累,简直是一种折磨。真没搞懂,为什么不能多开几班车呢?这样除了短途以外,拒绝卖长途站票。
有一年夏天回校的时候,在郑州遇到一同系的,说有办法能够从旁门进入站台,那次是他带我进去的。在车站的西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门,没人看守,可以放心大摇大摆地进入。进去后往回走一小段就看到站台。事先需要打听好车停在哪里,否则到时就会手忙脚乱的。一切就绪,车一到站我们马上上去,郑州是个大站,下车的人很多,一般上得早的都能顺利地找到位置,但必须赶在其他旅客前面。
后来不知谁说的,铁路每节车厢的后几个位置是不卖票的,谁先坐就是谁的。我还打听到郑州有直达广州的列车,但不是特快,时间稍微长点。只要有位置坐,长点也没什么,站的滋味可不好受。开始我们的战略是到郑州后不出站。因为郑州是起点站,火车早就停在站台,这样只要我们找到它就可以登上列车,坐在最后的位置上等待开车。按理说,我们需要出站签票的,但那时乘车的人太多,车上很少有检票的。
在国内,学会挤车是必须的。在西方,一切都有秩序,我在国内学到的也基本忘光了。首先学会挤是在学校的饭堂里。还记得77级的大哥大姐由于年纪较大,还比较遵守纪律,吃饭时规规矩矩地排队。等78,79级入校后,秩序大乱。往往前面有一个同班同学,大家就一哄而上,加塞进去。这时总有老大哥过来劝大家不要插队,仗着人多势众,插队的同学也不理会他们。时间长了,基本没有人排队,每次开饭,食堂买饭的窗口前都乱成一锅粥。
仔细观察了一阵,要想顺利地挤进卖饭窗口,必须得从人群的旁边进去。你要是站在后面,基本没有机会,因为前面买到饭的同学出来将会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在后退的时候,旁边的人就趁机而入,你要站在后面基本没机会。
男女生一起挤,难免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班上有一位江南同学平时自我感觉良好,有些女生对他也感兴趣。一天吃饭的时候,饭堂还是跟往常一样拥挤。江南同学在前面,他后面的是一隔壁班的北方高大胖女生。该人长相一般,但不可接受的是像梨一般的超重身材,看起来跟大熊差不多。当时我看到大家都在笑,赶紧看是咋回事。原来大熊在“锅贴”(用前身紧压着)这个江南同学的背,贴的很结实,密不透风,太亲密了。江南同学开始没在意,看到大家笑了才发现,满脸通红,一气之下走人,饭也不买了。我估计他以为身后是某美女,谁知是她,所以有时候事情知道太多往往会倒胃口。这女生好像也不介意别人笑她,大概早就习惯了。这件事后来成了经典的笑话,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有趣的是男人碰女人就叫耍流氓,而女人碰男人倒是合情合理,这明摆着不平等嘛。
言归正传,当年春运拥挤的状况是有,但绝对没有现在那么严重。那时候改革开放和建立经济特区才刚刚开始,南下的民工很少,广州市还是空空荡荡的,以本地人为主。不像现在,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车,如同鬼子进庄,本地人彻底失去了控制,彻底失去了自由,岭南文化将会荡然无存。现在的广州再已经不再是我心目中的广州了,而有这种失落感的绝对不是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