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文摘】Brutus:粥的回忆

前几天看了篇关于粥的文章,引起了我对粥的回忆。

小时没少喝粥。妈妈是广州酒家的后代自然对吃比较讲究,煲粥就是其中之一。 60年代一切都是供应为主,单位一星期只卖一次生肉,数量有限,去晚了就买不到。大院里的人总是在礼拜六晚上把自家的锅放在食堂门前排队,好在那时的社会 风气还不错,偷东西的人不多,尤其在大院里。妈妈总是买排骨,放上些花生,用铁丝捆绑着的瓦锅(砂锅)慢慢地熬,从头到尾需要几个小时。礼拜天早上醒来往 往没有早饭吃,就等着这锅粥。

喝广东粥一定要放些白胡椒粉。在粥快好的时候,妈就会用信纸将几粒白胡椒包住,用锥子敲几下,然后打开纸包 往粥里放少许敲碎的胡椒。胡椒味有股清香,能刺激胃口,但放入时粥一定要滚烫效果才会最好,因为很多香料是在高温的条件下才会放出味道。我现在做牛排就是 非常简单,在雪花状的牛排上面放些新鲜绞碎的胡椒跟海盐就成,过去还经常用酱油糖姜腌泡一段时间,但还是不如椒盐的办法简单好吃。

妈做粥 必须做姜葱。做法是将新鲜的姜葱切成细丝段放入碗里,用铁勺子将花生油烧热后倒入切好的姜葱丝里,随着滚油的倒入,你可以听到油跟姜葱接触时发出的滋滋 声,一小团像蘑菇云样的白雾立刻升起,满屋子都是油炝姜葱的香味。倒完油后,趁铁勺还没冷却,将酱油倒入。只听嚓的一声,酱油沸腾,放入火中几秒钟,大滚 后立刻泼到姜葱上面。吃粥时放入少许这种姜葱配料会更加完美,不过粥里面的盐不要放太多,以免过咸。

光粥本身还不够,妈妈从外面买来油炸鬼(油条),切碎后放在粥面上,跟粥一块吃。妈说这油炸鬼是跟南宋时代的奸臣秦桧有关,老百姓都恨他,把面团做出他的形状放入油锅炸,叫做油炸侩。油炸鬼跟粥和豆浆都是绝配。

那 时的排骨不能跟现在的比,都是靠近脊柱的部分,骨头远多过肉。骨头肉粥跟骨头汤差不多,含钙质较多,对小孩的生长发育非常好。排骨经过几小时慢火熬煮,味 道早就落入粥中,鲜美异常,放味精是多此一举。此时的肚子早就饿得不耐烦了,很容易吃得过急,烫嘴烫舌头是经常的事。花生如果不去皮,熬下来整锅粥会变浅 红色,跟姜葱酱油不搭色,如果不嫌麻烦可以先分别煮好,最后放。用铁勺将滚烫的粥放入一个大瓷碗,先放点砸碎的白胡椒,加上点姜葱和炸得香酥的新鲜油条, 对于一个吃肉不多的孩子将会是终身难忘。还记得,先吃排骨上的肉,一点点,慢慢地品尝着,小心翼翼地将肉吃完,在扔排骨之前还用力吸几下骨髓,如果排骨较 软,则一定要将它咬烂吞下。父母总是让孩子们先吃,他们在旁边静静地站在,等我们吃完了他们才吃,相信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

文革下放到广 西后,除了排骨粥外,妈妈还经常利用当地的物产做一些其它的粥。那个地方算是广西最富饶的县之一,物产比广州要丰富得多,虽然也需要票证,但有自由市场。 广州下放的工资基本没变,即使自由市场的东西要比国营的贵,但很多人买东西连价都不问,因为物产实在是太丰富了,担心问价被他人买走。该地没隔5天还有圩 日,附近的农民拿着土产到城里换现金,把整个小镇挤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从广州下放来的前几周都非常放开,大口吃肉,吃山珍,到处跟人说便宜,因为这些 在广州是限量供应,根本就不够吃。那里离海还远了一点,没有海味。可惜那时没人敢搞投机倒把,只有出差时往广州带些当地的土产,多数是肉禽之类。妈妈常煲 的粥有田鸡粥,鱼片粥,猪肝粥,瘦肉粥,蟹肉粥等等。奇怪的是当地没有油炸鬼卖,令人遗憾。

现在父母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去煲粥,而且孩子 都离开了,煲出来也没人喝,我想每个家庭都会面临这样的情景。每次回国都是上酒楼品尝不同种类的粥,结论是它们都不如妈妈做的好吃。我现在也没什么时间煲 粥,有时兴致来了就用荷兰人的生铁锅来煲粥,这种锅传热慢,跟砂锅差不多,用来煲粥非常好,不容易烧糊。我人懒,大多数时间是用剩饭来做的,等剩饭熬烂了 加入包饺子剩下的肉末和皮蛋就是那著名的皮蛋瘦肉粥。

在其它地方喝粥印象较深的有几次。有一次是妈妈因听力的问题需要到广州看专科。从那 里到广州要先到梧州,然后转水泥客船沿着西江到广州。那天的班车较早,我们天没亮就出发了。妈带着我到大院对面的一个饭店吃早餐。这个饭店我每天上学都要 路过,经常闻到里面的饭香味,口水流不知流了多少。记得那是第一次进那个饭店,里面桌子很多,非常拥挤,很暗,脏兮兮的。我们找到一个看上去还可以的桌子 坐下。妈买了两碗鹅肉粥,米没煮烂,鹅肉粗燥咬不烂,最后硬着头皮将粥喝完。

暑假单位组织小孩学农,到单位农场附近的一个村子去帮助农民 做好事。我被分到一个贫农家庭,他家是个独户,在一个水塘附近。旧房子里除了几件简陋的家具就一无所有了。我们帮他打扫了房子,挑了些水,在想中午会吃些 什么。干完活后,小孩们在他家附近玩耍。玩了好久午餐才准备好,一看是白粥和咸菜。白粥用的是新米,煮得比较稠,是一种比较软的干饭。咸菜是自己做的咸萝 卜,有点脆,死咸。记得还有种叫萧山萝卜干,带有甜味,是萝卜干中的上品,杂货店也不经常卖。用新米煮的粥就是好吃,当时镇上吃的米都是几年旧的,有发 霉,有老鼠屎,有沙子,毫无饭味,一点也不好吃。看到只有粥和咸菜,大家有点失望,不过大家都在发育期间,看到有饭吃,管它好不好吃,狼吞虎咽不一会就将 一大锅粥吃个精光。

肚子是饱了,甚至有点走不动,个个像孕妇似的摸着肚子迈着八字步,慢慢吞吞地走向集合地。见到其他小孩,大家开始交换 信息,看谁吃的最好,结果还是队长和书记家。看来根本不用等邓小平发话,一些人就已经先富了起来。喝粥就咸菜根本不顶饱,在野外没撒几泡尿肚子就咕咕叫 了。开始大伙还活蹦乱跳的,没多久就没劲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东歪西倒地躺在村办公室里等回家的卡车。

大学是在北方上的,早上天天喝粥吃 油条或馒头咸菜。注意油条不是新鲜炸的,是隔夜的,很硬,一咬就粉碎,没什么味道,一点也不好吃,对秦侩就更加愤怒了。谁都知道油炸的东西只有新鲜出炉的 才好吃,这帮北方人把粮食都给糟蹋了。粥是玉米做的,很稀,没啥好说的,比玉米面做的窝窝团容易下咽。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饭堂才提供大米粥和新鲜油条, 不过当时油条已经被吃腻了,就是新鲜的也打动不了我。去年有机会回母校,再次品尝到了油条稀饭,差别是这次是大米粥和油条而且都是新鲜的令人胃口大开,一 不小心就吃过头了。在北美吃肉太多,到头来还是简单的汤汤水水好吃!

实习到了广州附近的一个小镇。大院里有个鱼塘,洗澡间就在隔壁,洗澡 水流向鱼塘。春节前的某一天,领导决定捞鱼过节。这时来了个年轻人,用手摇发电机电鱼,还真让他电晕了不少。晚上加餐,厨子将鱼切成碎块煮鱼粥,给了我一 大碗。鱼粥很香。实习了那么多天,没吃上一顿好饭,除了青菜还是青菜,肉很少,既没油水也没味道。如果没带上一瓶桂林辣椒酱,还不知怎么把饭吃下去。那时 天天都想着回家,两个月的实习比两年都长。粥很烫,我小心翼翼地将鱼块放入嘴里,感觉很烫很滑,第一口没吃到。用嘴稍微吹了一下,再试,这回咬到了,软绵 绵的。在嚼的过程中有一股很重的香皂味从鱼肉中窜出,很恶心,差点吐了出来。我赶紧把鱼肉吐回碗里,再试试看其它的,都一样,这粥没法吃。这时天已黑,我 四处看了看,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难道就我这碗有问题吗?难道这鱼塘里就这几条流氓鱼除了偷看女人洗澡之外还偷喝洗澡水吗?不大可能。趁夜色渐渐转暗,我 悄悄地走到潲水缸附近来了个急转身,将碗里的粥全部倒入缸中。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我就被楼下的喊叫声吵醒。仔细听,厨子在大声抱怨有人将鱼肉倒入了潲 水缸子里,这在当时是极端的浪费,查出来搞不好是要被处分的。我当作啥事都没有发生过,此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此条目发表在 往事追忆 分类目录。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发表评论

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被标记为 *

您可以使用这些 HTML 标签和属性: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trike> <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