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没有去过哥特式教堂(也叫歌德式),你恐怕很难体会巴黎圣母院火灾后的失落。除去历史意义,巴黎圣母院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这种建筑风格始于12世纪的法国巴黎地区,在以后的四百年风靡英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直到整个欧洲。这种风格所营造的天堂效果无与伦比,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受到基督教力量的冲击。
相对于修道院长的教堂(Abbey)和牧师的教堂(Parish),哥特式建筑多体见在主教的教堂(Cathedral),因此在外形上多显壮观,气度高大恢弘。当你走进去,高达百英尺的拱形穹顶豁然开朗,与教堂里面的芸芸众生形成天壤之别。高耸的石柱仿佛接通了天界,你自然会仰视,慢慢地心思随着视觉腾空、升华。在中世纪,教堂的高度是虔诚的衡量。各地主教竞相大兴土木,结果教堂越盖越高。1163年的巴黎圣母院主堂高度为108英尺。到1230年时,不远的博韦大教堂高度已经是157英尺。美术史专家Simon Schama形容此为“趋向神圣的比赛”,毕竟一个新的耶路撒冷是在神圣的天堂。
有别于不太透亮的罗马建筑,哥特式教堂布满巨型彩色玻璃窗,透射出色彩斑斓的光线。上帝既是光。为了让上帝进入室内,哥特式教堂几乎成了玻璃的世界。三原色里的蓝在当时比较稀贵,只用于耶稣和圣玛丽。普遍以后,这“苏麻离青”让蓝色的天更纯。白天,明亮强硬的光线使人目眩,不过你可以清楚地看见玻璃上彩绘的圣经人物和普世凡人。要知道,中世纪的欧洲仅有5%的人能够阅读,2%能够写字。形象先于思想,不会读写的人可以在玫瑰窗上看懂圣经故事,同时又找到自己的身影,上帝与人就是这样融合一起。黄昏,洒进的余晖使教堂里面显得朦胧又柔和,你顿时心静从容下来。厚重的墙基让你感觉与世隔绝,也让你好奇这布满玻璃的高墙耸壁如何撑起沉重的石穹和高大的尖塔?
答案在于飞扶壁(Flying Buttress),即内墙外面的墙壁及连接梁柱。飞扶壁是哥特式的重要特点,几乎成为它的代名词。由于在教堂外围分建几层墙壁,支撑大堂穹顶的重量往外分层延伸,然后分散。宛如一双双手臂,飞扶壁在外面扶持着大堂墙壁,分担着重量。这种叫“渐进分离”的技术反过来又使更多的玻璃得以镶嵌在大堂墙壁,内部光线更充足,空间容量更大。于是,哥特式教堂的回廊四周建满半圆形的微型圣殿,供信徒个人祈祷。哥特式教堂也是主教和圣人的的长眠之处,他们的石雕遗像分布在主堂外面的各个角落,让信徒崇拜。
因为是主教的教堂,哥特式教堂常坐落在城市。结果,来自各方的募捐又使之成为宗教艺术博物馆–精美绝伦的画像、浮雕、壁画,这一切可谓富丽堂皇。与美相比,哥特式教堂顶层有着不同形状的怪兽,它们站在那里俯视人间。有的怪兽其实是雨水疏导管,有的是为了镇妖。另一说法是,怪兽的狰狞面容会把人们吓进教堂,这些躲进避难的人从而徘徊在安详并神秘的圣堂里,从而产生宗教归属感。作为庞大的避难所,哥特式教堂又给长途跋涉的人和没吃没喝的人提供接济,又从而让这些人感激上帝。
哥特式教堂的终极目的是伸向天云之空,进入上帝的世界。同时,它又把上帝的化身–光线引入凡世,洒遍人间。走进并身临哥特式教堂其境,人就显得格外的渺小,杂念也就因之敛退,一种敬畏感便会萌然而生。敬畏感就是哥特式教堂赋予人的启示。即便对不信教的人,敬畏感或负罪感于己于社会是一件好事,因为它能束缚人的妄为。
很难想象,用砖石、木头、玻璃砌成的物质结构能够改变人的精神面貌,改造人的内心世界。其实,哥特式教堂的理念是让人看不到教堂的物质结构,而是让人看到神的光明。它所激发的心理效果得天独厚,但感受这心理效应的你不一定非要信神。人可以没有宗教信仰,但至少应该具有宗教情怀。因此,心有灵犀的人无时不刻、无所不在地感受和吸取一切文化,包括宗教。他或她能捕捉住走进教堂的瞬间感觉,能欣赏大堂内悠扬的管琴音乐,能心领睿人智者的哲思警语,也能神会基督教义。宗教也无时不刻、无所不在地召唤心神不定的人,为等待和虔敬的心灵播下信仰。的确,唯有心不在焉的人无论身处何地,哪怕在上帝圣堂或艺术宫殿里,启蒙的大门对他们永远是关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