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二战的学术界里流传着一句话:奥地利的史学成就是让世人相信了莫扎特是奥地利人,希特勒是德国人。如所知,两个人的出生地正好相反,而奥地利只是试图摆脱一种历史阴影(由于其战时的特殊地位,有人认为奥地利是受害者,有人认为奥地利是施害者)。今天,对于日美军事结盟,中国力图从中打造一种阴影,使两家互不信任,即日本不会相信美国会来帮忙,美国也不要相信日本不会重复军国主义。同样,美国也是让中国捉摸不定――既不完全倒向日本,也不完全倒向中国。具体到钓鱼岛,美国有这样三点:(1)承认日本管辖钓鱼岛,(2)安保条约适于钓鱼岛,(3)不介入钓鱼岛的主权之争。到底什么是不介入主权之争,美国的底线何在,中国一直在摸底。终于,两架B-52轰炸机澄清了美国的一贯含糊,也向中国防空识别区提出了挑战。
防空识别区的设立是宣示领空主权,中国当然有这权力。中国东海防空识别范围基本是沿着中国东海的200海里经济属区,实属合情合理。中国东海只有360海里,日本也宣称200海里经济属区和领空。这其中的重叠部分覆盖着钓鱼岛,于是成为问题所在,也构成主权之争。当中日两方的主权之争不影响美国利益时,美国似乎袖手旁观,但当两方的主权之争影响了美国利益时,美国似乎毫不犹豫。显然,中国的防空识别概括了美国的空中航线,被视为威胁。明摆着,美国选边与否是根据其利益是否受损,而航线则是生命线。
再者,美国利益受损的程度决定其反应动作的大小,反之亦然。B-52轰炸机最显美国的威慑实力,其傲慢地飞越识别区是向中国发出叫嚣,而中国尚未具备应急、驱除和对抗能力,尽管该区的设立显示了中国的电子监视能力。毕竟,在美国眼里,东亚海空航道/航线最好由铁杆的日本管辖,主权千万不要落入中国之手。其实也可以看出,在主权和管辖权之间没有严格的界线。实际上,谁拥有岛屿, 谁就有管辖权;谁拥有管辖权,谁就获得主权承认。西方的传统观念是“占有本身就是90%的合法”,也就是人们所熟悉的强权即真理。
如果不具备驱除和对抗能力,中国为何设立防空识别区?难道没有想到美国战机如入无人之境而造成的尴尬?也许中国认为主权之争分两步走:先宣示,后捍卫。国内执法常识告诉人们,警察并不是,也不可能拦截每一个超速或者闯红灯的开车人,但是法律依然存在。如果应用到国际主权上,这听起来太牵强。一个不能执行的法律有何用,特别是当政府强调主权寸土必争,更何况钓鱼岛又被定为核心利益。
另外,中国东海防空识别区又与韩国和台湾的防空识别区重叠,造成与它们的主权之争,从而不必要地得罪了唯一的反日联盟。军事大忌是过多树敌。在东海,中国已与日本树敌;在南海,中国又与菲律宾和越南树敌;在印度洋,中国又与印度树敌。如果防空识别区仅用作划分敌我的标志,让邻国们按线站队,有这必要吗?遵守或不遵守识别区都是基于权宜之计,这与敌对或友好没有必要的关联,也没有一成不变的立场。
无疑,中国军事和外交政策的制定人有着紧迫感。依愚人之见,紧迫感应该用在台湾统一事业上。从大陆到台湾的老一代国民党基本已经离去,后代们也都60岁左右。如果两岸的这一代人不能统一,台湾的下一代几乎没门儿,因为那是与大陆没有亲情的一代。至于钓鱼岛,似乎等到下一代前景会好一些,这是因为双方的敌意在新一代人之间没有那么强,也没有太多的历史负重。如果中国只是不停地宣示主权,而没有相配的硬实力作为后盾以维护主权,这种浮躁反而刺激日本采取措施,在行动上一步一步地巩固其对钓鱼岛的控制。针对中国防空识别区,日本的下一步可能是派遣官员进驻钓鱼岛。同理,如果中国总是不断地探测美国的底线,这反而迫使美国在国际安全上越来越明确地倾向日本,反过来又给日本和其它与中国过不去的国家壮了胆。
其实,中日双方都没有打仗的意图,都在造势。令人担心的是,制造和引导民众舆论的领导人,结果会沦为舆论压力的俘虏,被迫走向军事冲突,又逐渐升级。因钓鱼岛引发的军事冲突或战争,只能再次打断中国现代化,而中国现代化在历史上有两次被日本发动的战争打断。这次主动权和决定权在于中国。中国防空识别区是试探日美反应,但是宣布领空主权所有,而对入侵之机无所适从、无能为力,这还不如不宣布。中国防空识别区也表示中国开始脱离韬晦,而着急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中国国防部之语)。中国有了话语权,但是否具备落实能力?宣示主权易,捍卫主权难。中国设立了防空识别区,但防空识别区能否为中国树立国际威信?这是一个考验,且待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