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听到“党国”是在小时候看打仗电影――“为党国效劳!”那时银幕上的国民党军官远不如今天《建国大业》和《建党伟业》里的神气活现。尽管他们信誓旦旦,但究竟什么是党国?又有多少值得效劳?
回想辛亥,中华民国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但以后议会制度的试行并不理想,国民党创建人孙中山转而接受列宁的政党理论和思想,并将苏俄“党化国家”的 体制引入中国。按照列宁,人民必须在政党的组织和领导下才能赢得解放。政党又是由积极分子组成的先锋队政治组织,但不同于马克思的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阶 级专政,列宁主张的是先锋队政党对整个国家的专政。所谓党国,就是党拥有国家,党独占政府,社会的一切皆是党的囊中之物。可见,党国(The Party-State)作为合成词,表达的是党和国家的隶屬而不是平行关系。当然,这个统治党又是唯一合法的党,它绝对不允许反对党存在。布尔什维克的 1917革命和苏维埃的创立是列宁党国理论的成功范例。
孙中山把革命进程分为三个时期:军法之治、约法之治、宪法之治。这三个时期也称之为军政、训政、宪政的三个阶段。军政是第一阶段,也是北伐战争,即 用武装力量平息内乱,扫荡军阀,统一中国。训政作为第二阶段是指以党建国,以党治国,即所谓党国。因为中国漫长的专制统治造成人民缺乏民主意识和管理能 力,孙中山认为人民一下子当家作主不可能,需要国民党代为管理,并且由其训练人民养成参政、自治、民选的能力。第三阶段是宪政,旨在制定宪法,结束党治, 还政于民。军政结束于1927年的北伐战争,训政始于1928年。然而,训政的实施与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国民党利用训政垄断党政军大权,清除政治异己, 剥夺人民自由,招来各界人士的不满和反对。宪政更是迟迟不来,部分是由于战争,部分是由于腐败。党权高于一切的体制一直持续到蒋介石到台湾。训政变为专 制,党治变为威权。至此,蒋介石仍然认为国民党是“唯一救国的党”,舍我其谁,当仁不让。因此,凡是吃公粮的都应该理所当然地效劳党国,效忠领袖。这一切 直到蒋经国掌握权力后才得以改变。
继蒋介石离世后,蒋经国担任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主席兼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后来又任总统。在其13年的领导期间,他竭力解决政治改革的需求,尤其在晚 年更为大胆地向自由民主化迈进。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孙中山有一个天真的训政假定:以党治国的政党应该是大公无私的,愿意接受制约的,因而是不会腐败的。水 到渠成时,它又会心甘情愿、主动地交出政权,还政于民。事实证明,在没有权力制约平衡的体制内,执政党不会主动让权和让贤,除非该党领导能够深明大义,顺 应民意,引进竞争机制。1986年10月7日,蒋经国接见华盛顿邮报葛莱姆女士时表示要解除台澎地区的戒严,并且开放人民组党。当时担任翻译的是马英九, 他曾经回忆说,他那时的感觉犹如电流通过身体那样震撼,尤其是蒋经国的那番话是经他一字一句翻译成英文,这一切使他难以忘怀。1987年,台湾开放党禁、 报禁。从那时起,党国制度在台湾逐渐离开历史舞台,党国政治也逐渐成为台湾人民所厌恶并且痛加批判的现象。时隔不久,孙中山所设想的三部曲在台湾完成了其 过渡阶段,国民党脱胎换骨,宪政终于得以实现。如今在台湾,政权已经不由党独断,政府已经不由党产生,政府已经不对党负责,法律已经不由党解释,军队已经 不由党所有。
的确,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广为人知,但他的革命三时期思想却不那么经常听到。虽然是针对国民党的,但它的普遍性适用于今天任何一党制国家,因为它涉及 到政党在该国的合法性。当任何政党以任何姿态垄断全国政权和制权,此乃一党专制,党天下,因而不会长久。党国只是历史进程的一部分,只是也应是向“民国” (宪政:民权立国,民主治国)的过渡,因而是暂时的,有期限的。迄今为止,列宁制定的党国制或一党制国家只有中国、古巴、朝鲜、 老挝,叙利亚、厄立特里亚、越南、以及土库曼尼斯坦,可以说是孤家寡人。受此影响,中国虽有联合国席位,又与多数国家建交,但远不是朋友遍天下。目前,共 有52个国家和地区向中国提供免签证待遇,而处在外交封锁的台湾却有116个。人为地延长党国的历史寿命,不仅损坏形象、劳民伤财,而且也达不到长治久 安。更具讽刺的是,在这些国家里为党国效劳的人并不多,多的是口是心非、吃里扒外的贪官政客。他们知道党国的崩溃是早晚的事,于是利用手中的权力最大化地 捞取利益,里通外国,准备后路。
军政和训政都是手段,宪政是民主进程的最终目的。宪政的主要内容是人民有权选择并且罢免政府官员,民权立国就是民主选举,民主选举又意味着利益团体 的多元化和多党制,否则选民没法比较,无法作出选择。谈到政党的对比,有人会不以为然或者不服气地说,政党是为权力存在的,一党制国家是这样,多党制国家 亦如此。世界上哪个政党不是最大限度地夺权、最长时间地掌权?这话不失有理,但过于笼统。这关键要看政党是在何种体制内运作,又接受何种权力制约。且看这 两点基本不同:(1)目前一党制国家的政党大都是通过武力斗争获得政权,然后“打天下者坐天下”,置己于宪法之上,利用政府贯彻党的意志。多党制国家的政 党是通过竞选赢得民意,在掌执政府时按照宪法行事,接受宪法制约。(2)一党制国家的政党是永久执政。它绝不允许反对政党存在,因而谈不上分享权力或者选 举。多党制国家的政党执政时间有限,还必须保证反对党有同等机会和条件上台,轮流执政,英国政府甚至给在野党发工资。
一百年过去,当一个专政党站在十字路口,它面对的要么是尽快选择历史,要么迅速地被历史选择。还记得小时候看打仗电影吧?如果听到“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时,那已经为时太晚了,毕竟民权立国和民主治国是人心所向的历史潮流。
2011年8月2日